熏风寻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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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reasure

CP是鹤一期

并不怎么冒险的架空世界冒险故事

???鹤 X 王子莓(问号是为了避免剧透啦

其实有一套超长的设定 说不定会开番外

仍然顽固地坚守着自己脑补的我流鹤一期,所以大概很OOC






“想要找寻真正的自我?”

“是的。因为缺失记忆而变成了不完整的人,所以我想请求您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我明白了。”神明点了点头,视线若有所思地投向远方,“我可以帮助你踏上旅程,但接下来的路,由你自己决定。”

 

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不适,一期一振,也就是粟田口国的王储,猛地睁开眼睛。出现在他视线中的,却不是见惯了的房间内饰,而是沙砾铺就的沙滩,以及泛着白色泡沫的浑浊的海浪。

一期微微坐直身子、避开那块硌得背脊生疼的岩石。四下无人,海岸的方向吹来了初春并不温暖的海风,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长驱直入,他不由得蜷缩起来。

许下了那样的愿望,也在梦中见到了神明大人的真容,那么如今身处陌生的荒岛,似乎也就说得通了。

但一期毕竟不可能料到,他的旅程竟然会开始于这样一座荒岛。视线尽头有貌似船只的阴影,然而在不知对方来意的情况下,一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。于是他选择继续坐在原地,一边思索着离开此处的办法。

身后传来了灌木枝叶摩擦的响声,以及不断接近的人的谈笑声。一期心中一惊,他下意识去摸索随身佩带的太刀,却只摸到了不算柔软的衬衣衣角。

声音越来越近。

“什么都没有,完全就是座荒岛嘛。”

“看招!……怎样,鹤先生,被我吓到了吧?”

“还、还真是吓到我了,不过——”

“哇啊……鹤先生你耍赖!为什么要把玩具蛇也带上船!”

“好吵啊你们两个。给我闭嘴。”

“俱利坊还真是冷漠呐——等等。前面有人。”

注意到谈话声的戛然而止,一期慢慢地转过头来——稍远处站着四个人,他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和衣着。

那四个人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会遇上活人,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。双方这样尴尬地对视许久,终于,一个白发男子走上前来,向一期打了个招呼。

“真是吓到我了……之前从这里路过的时候,可没看到任何人。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?”

“虽然说来荒诞,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。”一期本能地觉得面前的人并不像是恶人,尽管从未相识,“如今手无寸铁,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,很是困扰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。”

有着白发金瞳的青年男子——当然我们知道他的名字是鹤丸国永——露出了沉思的表情。他细细地打量着坐在岩石旁的一期,确认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之后,他的神情轻松下来。“无妨,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在外出探险的途中——要和我们一起走吗?”

“荣幸之至。”一期摆起标志性的微笑,伸手轻轻握住了鹤丸向他伸出的手,站起身来,“对于将来给您和同伴带来的麻烦,我很抱歉。”

“没关系没关系,我们很乐意多一个旅伴。”鹤丸笑了起来,穿破迷雾的阳光照在他的身后,使他看起来如同神明。他回过头去,笑着询问自己的三个同伴:“你们不会介意一点小麻烦的,对吧?”然而不等他们回答,他已经拉着一期的手,向船停泊的方向走去。

真是独裁者一样的作风……或者是对同伴有相当的了解,或者是在四人中有绝对权威,一期能想到的可能性,也不过是这两种了。等到走至船身旁边、看清了船头的船首像时,他一愣神,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上了一艘什么样的船——本来振翅欲飞的鹤的造型就已经很独特了,为什么那只鹤还带着海盗一样的眼罩啊?

“对了,可否允许我冒昧地询问您的名字……?”

本来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问题,鹤丸却愣了一下,随后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。“反正那些家伙都叫我鹤先生,你也这样称呼就可以啦。和那三个家伙一样是伊达国人,虽然……算了,没什么。顺便说来,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?”

“当然。”一期犹豫了一下,最终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,还是决定把真实身份隐瞒下来。“我是粟田口国人,您称我为一期就好。”

“不错的名字,和某种水果很像呢。”鹤丸之前的复杂表情又消失了,他向一期眨了眨眼,“开玩笑的啦。那我也稍微介绍一下你未来的旅伴好了——带着单侧眼罩超帅气的是光,吵吵闹闹的孩子是小贞,那边那个神情冷漠的是俱利。都是很有个性的家伙,很容易辨认吧?”

在不远处“我想吃甜点啊小光——”的背景音下,一期忍不住笑出了声。“确实,鹤先生的介绍还真是简单易懂呢。”

“那么,一期,接下来的旅程还请多关照。”

鹤丸微笑着,眯起了一对金瞳。

 

 

 

海风拂面。

一期站在甲板上,身上披着鹤丸借给他的外套,却还是忍不住地发抖。童年时的那起事故之后,他几乎再没有出过远门,如今却站在离家千里的海船上,即使上船已有几天,不真实感仍然十分强烈。

“在想什么呢?”

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声把一期吓了一大跳,他好不容易让自己镇静下来。“您、您还真是吓到我了……我只是在想,这艘船现在在什么地方,将来又要到哪里去。”

“咦,仅仅这样就被吓到了吗。而且受惊的表情也很有趣,简直想试着捉弄你一次看看——别那样看着我,只是开个玩笑啦。”注意到了一期带着些许怨念的目光,鹤丸急忙摆了摆手、为自己做起毫无说服力的辩解,并试图引开话题,“之前遇到你的那座小岛离伊达的海岸线不远,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三条国——准确说,是三条境内偏僻无人的山脉。”

“三条国?您能告诉我去那里的原因吗?”

“我之前和你说过为什么要出海吗?”看了看一期脸上茫然的表情,鹤丸继续讲下去,“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位神明建议我和大家去探险。醒来的时候,枕边放着一卷地图——喏,就是这张。”

一期仔细地看着地图。除纸张有些古旧之外,这份地图的特别在于三个红色的圆圈,旁边甚至还标有序号——一期能够辨认出,第一个圆圈所在的地方,正是他几天前所在的荒岛。

“所以,鹤先生,您现在是要去第二个红圈那里?”

“是的。那山脉现在是在三条国的境内,其实曾经有一半都是古国五条的地界。红圈的位置也在那一半。”

鹤丸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脖颈两侧垂下的碎发,不知道是不是一期的错觉,在他说到这些的时候,似乎有一丝不自然。

“可是,那毕竟是别国啊。难道不需要签证一类的东西?”

鹤丸又笑了起来,经过几天的相处,一期已经习惯了面对着这张笑起来就会熠熠发光的脸。“不需要那种东西啦。我们有熟人在那里——准确说,是我的朋友。我其实去过三条很多次,兴许连港口的守卫都还记得我呢。就算不记得,也还有那个人在嘛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一期点了点头,隐约觉得有熟人在并不能构成免去入境手续的理由——如果他的意思是靠关系解决,不就是偷渡吗?“但是,您这样做和偷渡没有什么区别吧?”

“不,本质还是不一样的。就是说,当一个国家的重臣去访问另一个国家时,从来不会有人向他们索要签证——虽然还是有些许差别,不过本质上也差不多啦。能懂我的意思吗?”

这时候,海风又吹起来了,而且似乎比之前还要猛烈一些。一期发起抖来。见状,鹤丸叹了口气,带着“真拿你没办法”的表情,侧身挡在一期面前。

“谢谢您…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。”为了表现自己已经理解,一期坚定地点着头,“那么,预计还有多久能到港口呢?”

“大约一周时间。说起来很长,但其实很快就会过去。”背对着海风似乎并没有让鹤丸感受到寒意,发尾和衣袖被风吹起,飞扬的样子和船首像的那只鹤很是类似。“对了,这两天感觉如何?能适应这种生活吗?”

一期笑了笑,同样金色的眼眸里漾出蜜一般的暖意。“感谢您的关心。虽然这样的体验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,但您和您的同伴都是很温柔的人,自然也就没什么不愉快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走吧,到晚餐时间了。”

远处的海平线上,夕阳橘黄色的光,正穿破云层透射出来,把两只鹤——船头的和甲板上的——都照得光彩夺目。

面对这陌生又熟悉的景象,一期不由得有些恍惚。

 

 

 

“哈哈哈,还真是老人家呀。这么早就已经起床了吗。”

黎明前刻,约摸也就五点多的时候,刻意压低了的轻笑声仍然格外清晰可闻。除此之外,船上一片寂静。

“我?我还在船上啊,在值夜班。话说,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。”

房间里,一期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。但他没有醒来,至少现在还没有醒来。船上唯一的光来自控制室,门缝里漏出的不仅仅是光,还有耳语般的通话声。

“神明赐予的地图上,其中一个标记就在三条的境内——准确说,是古三条和五条的界山。”

“虽然是神明的指引没错,但是三日月,我相信你一定明白背后的原因。我非去不可。”

梦境像融化的冰层一般渐渐消散,一期的意识被逐渐拉回现实。此时的天色已经稍稍泛白,一期揉了揉眼睛、正打算再次睡去的时候,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房间外的声音。

“——总之,能得到你的帮助真是太感谢了。如果在那边有什么发现,我也会和你分享的。”

听起来像是在和什么人通电话,而且对话接近尾声。

紧接着是一个哈欠。尽管声音已经压低到难以辨认,但根本不需要去辨认,一期也知道那是谁。他轻轻起身,走出房间。

依然沉寂的船上,就算步伐再怎么轻,也还是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声音。一期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,直到在控制室门口,刚好遇到了推门出来的鹤丸。

“早啊,一期。是我吵醒你了吗?”

“不,我在听到您的声音之前就醒来了。”看了看对方格外明显的黑眼圈,一期觉得,还是不要把实话说出来比较好。“辛苦了,您快去休息吧。”

鹤丸点点头,又打了一个哈欠。

 

船顺利地驶入海港。

码头上,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忙碌着。满头汗水的搬运工们卸下商船的货物,一旁富商模样的男人正在和官员谈话。码头的劳工拖拽着牵引另一艘船的绳索,海边长大的孩子们赤脚在人群中跑来跑去,不时会撞到大人、并因此招来一至两句的斥责。

一期跟在鹤丸的身后,从一片混乱当中穿行而过。说来奇怪,从他们入港到现在,竟然从来没有人向他们索要过任何文件。一切都太顺利了,顺利到令人怀疑。

和富商交涉的官员转过头、看到了径直走来的鹤丸,恭敬地让开道路。把球遗落在栈桥中央的孩子,有些畏缩地站在一旁,似乎不敢去捡。鹤丸蹲下来捡起球、把它郑重地交给那个男孩,顺便笑着揉了一把男孩长着卷曲黑发的脑袋。

“嘿,一期君。”走在一期后面的太鼓钟拍了拍他的肩膀,凑近对方的耳朵,“注意到了吗?鹤先生的情绪总是很高。就好像生活给予他的总是好事一样。”

“话说,小贞,为什么你用的词是‘好像’?”

太鼓钟的表情有些为难,确认和鹤丸的距离足够安全之后,才悄悄地开了口。“说来话长。而且这种谈话如果被鹤先生知道了,他说不定会生气……只要知道他是个很棒的人就好啦。”

虽然有些不解,但一期还是点了点头。他看向前方,午后的阳光下,鹤丸的身影显得格外明亮而修长,似乎那身影本不该属于一个旅人,而是属于一位国王。

 

 

 

清晨的深山里还弥漫着雾气。

可能和这座山过去的界山身份有些许联系,整个山区的范围内,竟然没有正规的公路。草丛和砾石间零星分布着几条蜿蜒的小径,但至于它们的具体年代,就不得而知了。

车在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
“这么远……还真是吓到我了。”鹤丸眯起眼,试图使视线穿过迷蒙的晨雾,“要从这里走到山脉的另一侧啊。”

“咦——如果那里的发现能对得起这番努力就好了。你说呢,小光?”

“是啊,希望是这样。”

烛台切微笑着看着身旁的少年,似乎并不在意少年没大没小的称呼。

一期看着他们,心情也逐渐平和下来。虽然相识不久,但他意识到,这群人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探险者——属于王公贵族的优雅与良好的教养,是再鲜明的个性也掩盖不住的。

那么,这四对璀璨的金瞳,是否也代表着某种联系呢?

 

“谁允许你们进来的?”

突然出现的狐面和女声,吓得一期倒退了一步。细细一看,那抓着面具的手修长而棱角分明,无论如何不会是女子的手;正在他思索来人身份时,狐面略一晃动,露出了稍长及肩的银白发尾。

“抱歉抱歉,是我啦。吓到你了吗?”

鹤丸取下面具,笑得灿烂。“果然反应很有趣啊。真想多惊吓你几次。”

“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,我会当真的。”一期叹一口气,擦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,跟随着鹤丸走进山洞。

“当真也很好啊。就让老爷爷我来教教你惊吓的重要性吧——”

“您可一点不老。”

但争辩很快结束,因为山洞里的路并不好走。

走在前面一直自顾自说个不停的鹤丸,很快就因为太过聒噪被大俱利狠狠锤了一拳。一期瞬间沉默下来,旁边的烛台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,向他解释说只是闹着玩罢了。

水滴下来,落在一期的肩上,凉意令他不由得一抖。

道路似乎慢慢开阔起来。两侧的石壁上开始有了人工雕凿的痕迹,有时还能看到焦黑的木炭划痕。

“五条国是个神秘的国家啊,事到如今,人们连它灭亡的原因都不清楚。”鹤丸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大俱利那一拳的影响,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,“而且什么都没有留下来。原先的国民,王族,乃至各类书籍,都不明不白地消失掉了。”

“鹤先生……”烛台切突然开口,也许是想要让他停下来,而且语气隐隐带着些央求的意思。

但鹤丸没有听,而且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听。

灭亡那么久的神秘古国,为什么他会知道得一清二楚,简直像在介绍自己家一样?与此同时,还有强烈的不自然感。就像一期在那个黄昏感受到的。

“据我所知,五条有每年祭山神的传统,并且他们还会——啊,是神龛。”

不需要指明方向,因为神龛就在他们面前,在一面被打磨过的平整石壁中央。大概是已经数百年没有人踏足,里面的神像也好,神龛本身也好,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。

鹤丸突然认真起来,他细细地擦拭着神龛上的积灰。

“那么华丽精致的神龛,不认真擦拭可是不行的啊。”他说着,用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平静语调。

一期很不明白为何气氛突然安静下来,他转头看了看,发现其他人都静静站着,沉默着,看着鹤丸擦拭神龛。

可是为什么?为什么会这样?当然我们知道,此时仍然搞不清状况的局外人,大概也就只有一期了。

鹤丸退后一步,欣赏着自己的努力成果。

“看样子是祭祀山神用的——啊,这么光彩夺目,搞不好还是王室专用的呢。”又回归了轻松的语气,鹤丸凝视着神像,嘴角上扬,“找到了这样的地方,也算是努力没有白费啦。”

“但是又没有能带回去的宝藏——”

“哈哈哈,可是探险的乐趣就在于过程呀。你离成为立派的大人还有很远呢,小贞~”

“呜哇!鹤先生太过分了!”

“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方,不如拜过神之后再走吧——您意下如何?”

“唔,想法很好,可是五条国的语言早就失传了。”鹤丸看着一期,神情似乎有些为难。思考片刻,像是终于下定决心,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手。“听说古语都很相似,那么,我就试试祖传的那一套吧。”

鹤丸后退半步,面向石壁,闭上了眼睛,双手合十颂唱起来。那是一期从没有听到过的语言,它不同于他接触过的任何古代语言,但和三条的古语似乎有几分相似。声音在被开凿为壶形的空间中来回振荡,形成了奇异而神圣的回响。

神像发起光来。

一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,可神像确实在慢慢地变亮。它越来越亮,亮到站在鹤丸身后的一期都觉得刺眼,可鹤丸却似乎毫无察觉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只是自顾自地颂唱着。

声音停止。神龛上方的石壁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明亮光斑,直径大约有一米左右,中央浮现出一张老者的脸。

“年轻的迷惘的旅者,当你唱出失传已久的语言、并因此见到神迹之时,想必你已经不再迷惑。”山神带着和蔼的笑容,亲切地注视着正对他站着的人,“冠冕无形,却是铭刻在你血液中的辉煌。姑且由我为你加冕,愿你带着崭新与古老的双重荣耀,独自而坚定地走下去。”

光斑渐渐暗淡,直至消失。

一期并不是很明白刚才那番中二又模棱两可的神谕是怎么一回事。这也许昭示着某种关联,在鹤丸和失落的古国之间——可是怎么会呢?鹤丸之前明明说过,五条国什么都没有留下。或者是故意想要隐瞒什么……

“好啦,别发呆啦。”刚刚加冕的王笑着,戳了一下沉思中的一期的脸颊,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 

 

 

室内。

熟悉的场景,但想要看清楚的时候,就变得格外模糊。除此之外,整个视野都有一定程度的褪色,就像是古旧又难以辨认的老照片。

酒杯碰撞的声音,笑声,喋喋不休的谈话声。听起来似乎是一场派对。

在混乱而模糊的环境中,还是个小男孩的一期静坐在沙发上,微笑着,看着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弟弟玩闹。作为成年人的一期的意识告诉他,这两个孩子分别是骨喰和鲶尾。但当他想要看清弟弟可爱的脸庞时,却发现他们和背景一样看不真切,模糊而又遥不可及。

白发的少年走近,笑着打了个招呼,在一期身边坐下来。

“打扰啦。我坐在这里不会妨碍你吧?”

少年的声音穿过凝固的空气,以一种清晰到不可思议的方式,传入一期的耳中。

“唔,没关系的。”

一期转过头,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。他看着身旁陌生的少年,看着他光亮柔软的白发,以及脑后扎起的短而俏皮的一束。金黄色的发带被绑成蝴蝶结形状,垂在肩上,像他金黄色的眼睛一样熠熠发光——

——是的,少年的眼睛是金黄色的,就像他的笑容一样,清澈而明亮。在模糊不清的梦境中,一期依然看不清少年的面容,梦中的幼年一期的意识告诉他,这是一张只见过几次的陌生面孔。

少年的衣服是白色的,但不同于普通的白衣,看起来似乎更像丧服。笑得却很爽朗,这让一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不小的怀疑。

“这么说来,你就是一期一振啊——话说,我好像还没和你介绍过自己。”

少年顿了顿,缓缓开口。“我的名字是——”

随后是炸裂般的头痛。

 

一期从梦中惊醒,猛然坐起身来。

这似乎还是他失忆之后,第一次梦到童年时的事。这样想来,梦境会变得那样模糊,想必也是由于失忆。

可是,梦中的少年又是谁呢?

看他的年龄,一期推测,大概和那位名为三日月宗近的王子相似,后者曾经是一期的好友,是一位温柔的大哥哥。然而,在那次火灾之后,一期被担心过度的家人与外界隔绝开来,和三日月的联系自然也中断了。

一期见过三日月的照片,和那少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。他努力回想在失忆之后重新学习的那部分人际关系,似乎也没有与这样相貌的人相识的印象。

还是深夜,船上寂静而漆黑。睡意全无的一期,索性起身披上外套,走出房间。

甲板上,一个修长的背影倚在护栏前,一手撑着脸颊,抬着头,似乎在看天上的星星。

“……鹤先生?”

那人似乎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惊吓,一下子转过身来。看到来人是一期之后,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紧张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。

“还真是吓到我了啊。你也睡不着吗?”

“是的。”一期稍稍沉默了一会儿,抬起头,“其实,我有一事想请求您的帮助。”

鹤丸愣了一下,随后,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泛起笑意。“你说吧,只要是能力范围以内的事,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。”

“事情是这样,其实我在十多岁的时候,因为火灾而失去了记忆。”一期并非不明白这件事一直是属于粟田口王室的秘密,但他想到自己从未暴露真实身份、再加上对鹤丸的信任,还是决定说出来,“我现在,感觉自己像是不完整的人。什么都记不起来,偶尔想起一些却头痛得要命。”

他停顿一会儿,继续说了下去。“找回记忆是不可能的事,我是知道的。但是,因为记忆缺失造成的不安,以及对火焰本能般的恐惧,却在十年间变得越发强烈……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任性,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帮助我,帮助我走出阴影。”

鹤丸沉思片刻,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,这令一期相当不解。“我明白了。说起来,我也有一件很困扰的事,想要听到你的建议。我可以说吗?”

“您请说吧。”

“是这样,我喜欢上了一个人。”鹤丸慢慢说着,语气沉重,“是一个我认识并不久的人,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。”

“唔……然后?”

“那个人啊,他有水蓝色的短发和金色的眼睛——”鹤丸一手撑在护栏上,尽管嘴角的笑意已经掩饰不住,却还是故作烦恼的样子,“确实是相当喜欢他啊。也想过要表白,但又害怕被他厌恶……你觉得呢,一期?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?”

一期带着通红的脸颊,发自内心地笑起来。“您当然应该表白啊,因为,那个人也一直这样期待着——”

难得占据了主动权,一期紧紧地拥抱着鹤丸。没有身高差的两人,一旦像这样彼此靠近,就不要想看到对方的脸了——但那又如何呢?

“话说,一期,”鹤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“你现在还在不安吗?”

“至少这一刻,我已经不觉得不安了——可能是因为,那一直以来的空洞,已经被您填补上了吧。”

 

 

 

带着从第三个宝藏点那里带回的嵌有宝石的银质超大号伊达国徽,几个人心满意足地上了船,准备踏上归程。

入夜。

本就浅眠的一期,恍惚间,听到了微弱而断断续续的喘息声。

他实在放心不下,起身离开房间。

声音来自鹤丸的房间。一期感到相当意外,他并不认为,那么开朗乐观的人也会有睡不安稳的时候——可是事实如此,身着白衣的人蜷缩在床上,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。

“鹤先生……鹤先生!”

鹤丸渐渐转醒,在微微张开眼睛、看到了一期的脸之后,他似乎放下心来,重又闭上了眼。“抱歉啊,被你看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……”

“您说什么呢。”一期坐在床边,轻轻捋平对方的满头乱发,“如果有什么事的话,请您一定要告诉我,千万别再逞强了。”

“其实也没什么……就只是噩梦罢了。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。”

看起来鹤丸的情绪稳定了一些,他坐起身来,语调也趋于平静。“母亲去世之后便一直跟随父亲在外漂泊,直到父亲也离我而去……没有兄弟姐妹,甚至连可以依靠的长辈都没有,只能暂时寄住在三条的熟人家里。想想也真是很坎坷啊。”

除了给面前的人一个温暖的拥抱之外,一期别无选择。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小贞说的话,当时那孩子欲言又止的神情,一定也是因为不想过多提及这种充满伤痛的过去。

“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,作为回报,这一次就让我来照顾您吧。”一边抚摸着对方似乎过于骨节分明的脊背,一期一边说着,暗暗心疼了一下自己瘦得过分的恋人,“如果您需要我陪伴的话,今晚我可以和您一起睡。”

鹤丸轻声笑起来。“可这是单人床啊——我没关系的,但是你能适应挤在一起又摇摇欲坠的夜晚吗?”

“我当然可以的,毕竟是为了您嘛。”

 

 

 

船缓缓驶入粟田口的海港。

尽管谁都不愿意去面对,但离别最终一定会来临。一期明白,即使他仍然笑着、说着什么“后会有期”,但这一别,可能就是永别了。

“其实,我们可以送你到首都的。”

正要准备下船的一期闻言,惊诧地转过身来。“您为什么会——”

“不,直接把你送回王宫门口也可以——哈哈开玩笑的啦,我可不想被当成绑架犯。”鹤丸笑着,目光意味深长,“那么后会有期,我可爱的王子殿下~”

 

 

 

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?

一期想不明白,明明自己没有泄露任何和身份有关的信息,唯一说到过的火灾事件,也是从来不被外人知晓的秘密。

可这件事偏偏就发生了,在行将离别的时刻,那个人用这种方式,给了一期一个巨大无比的惊吓。

无论如何,他总算是安全归来,重新过上了循规蹈矩的生活。

但一期不得不承认,他仍然会想念那只晃动着的帆船,想念海风和海浪,以及更重要的,想念那个人赐予他的充满惊吓的冒险经历。

或许神明想让他明白,一个人背负着不安与迷惘、像之前那样活下去,是不可行的。他也许需要和另一个人,一个同样习惯了隐瞒伤痛的人,相互依存地活下去——就像两只伤痕累累的野兽,在阳光触及不到的阴影当中,互相舔舐着伤口。

——可是,像这样短暂不复返的救赎,无论对于谁,都未免太过残酷。

与此同时,遥远彼方的那个人,是否正困于梦魇无法挣脱——每当躺在床上等待入眠的时候,仅仅只是无意间想到这一点,一期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。

 

接待厅里,一期僵直地坐着,努力不让汗水流下来。

伊达国和粟田口国本来就没有多少交往,双方的王室成员也几乎素未谋面,即使是在各种场合见过几次,也不熟悉彼此。

——然而,这次到访的这一位,却偏偏是和一期“在各种场合见过几次”的那位,伊达国的五条亲王。

一期对这个称号并不陌生。他曾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,在他十岁那年,十五岁的五条亲王正因一些原因借住在三条的王宫里,因此在三条和粟田口的若干次聚会上,他们的确见过彼此——但两三年后,火灾使一期失去了记忆,对这位殿下的印象自然也全部消失了。

不,即使没有失忆,一期想,自己和那个人也完全不熟啊。突然登门拜访、而且还指名道姓要和粟田口家的一期一振殿下单独谈话,听起来真是莫名可怕。

无论如何,失忆都是不能公开的秘密,一定要好好保守住才行。

一期不知道自己的招牌式的微笑和含糊其辞的敬语还能起多大作用,因为现在他坐在这里,就连面部肌肉都僵硬到无法动弹。

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。

由远及近。最后停了下来。

一期的心都要跳出胸口来了。这时,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说着什么。

“就是这一扇门对吧?那我进去了喔——”

等等。这声音是……

“亲王殿下——”

不顾身后侍从焦急的喊声,白衣白发的男子推开门,从容地走了进来。脱去船上那一身便于行动的简便衣装、换上了洁白正装的五条亲王,可真是像鹤一样了。

“哟,一期。”鹤丸笑着抬起手,向一期打了个招呼,“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出现,吓到你了吗?”

记忆残片里少年明亮的眼睛,和面前人的眼睛逐渐重合,难以分辨。一期终于忍不住,落下泪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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